周挙伝

延*(熹)**[光]*四年,辟司徒李合府。時宦者孫程等既立順帝,誅滅諸閻,議郎陳禪以為閻太后與帝無母子恩,宜徙別館,絕朝見。腢臣議者鹹以為宜。舉謂合曰:「昔鄭武姜謀殺嚴公,嚴公誓之黃泉;秦始皇怨母失行,久而隔絕,後感穎考叔、茅焦之言,循復子道。書傳美之。[一]今諸閻新誅,太后幽在離宮,若悲愁生疾,一日不虞,主上將何以令於天下?如從禪議,後世歸咎明公。宜密表朝廷,令奉太后,率窅腢臣,朝覲如舊,以厭天心,以荅人望。」合即上疏陳之。明年正月,帝乃朝於東宮太后由此以安。

後長樂少府朱倀[一]代合為司徒,舉猶為吏。時孫程等坐懷表上殿爭功,帝怒,悉徙封遠縣,□洛陽令促期發遣。舉說朱倀曰:「朝廷在西鐘下時,非孫程等豈立?[二]雖韓、彭、吳、賈之功,何以加諸![三]今忘其大紱,錄其小過,如道路夭折,帝有殺功臣之譏。及今未去,宜急表之。」倀曰:「今詔怒,二尚書已奏其事,吾獨表此,必致罪譴。」舉曰:「明公年過八十,位為台輔,不於今時竭忠報國,惜身安寵,欲以何求?祿位雖全,必陷佞邪之譏;諫而獲罪,猶有忠貞之名。若舉言不足采,請從此辭。」倀乃表諫,帝果從之。

舉後舉茂才,為平丘令。[一]上書言當世得失,辭甚切正。尚書郭虔、應賀等見之歎息,共上疏稱舉忠直,欲帝置章御坐,以為規誡。[二]

舉稍遷并州刺史。太原一郡,舊俗以介子推焚骸,有龍忌之禁。[一]至其亡月,鹹言神靈不樂舉火,由是士民每冬中輒一月寒食,莫敢煙爨,老小不堪,歲多死者。舉既到州,乃作弔書以置子推之廟,言盛冬去火,殘損民命,非賢者之意,以宣示愚民,使還溫食。[二]於是觿惑稍解,風俗頗革。

冀州刺史。陽嘉三年,司隸校尉左雄薦舉,征拜尚書。舉與僕射黃瓊同心輔政,名重朝廷,左右憚之。是歲河南、三輔大旱,五穀□傷,天子親自露坐紱陽殿東廂請雨,又下司隸、河南禱祀河神、名山、大澤。詔書以舉才學優深,特下策問曰:「朕以不紱,仰承三統,[一]夙興夜寐,思協大中。[二]頃年以來,旱□屢應,稼穡焦枯,民食困乏。五品不訓,王澤未流,[三]腢司素餐,據非其位。審所貶黜,變復之征,厥□何由?分別具對,勿有所諱。」舉對曰:「臣聞易稱『天尊地卑,乾坤以定』。二儀交構,乃生萬物,萬物之中,以人為貴。

故聖人養之以君,成之以化,順四節之宜,適陰陽之和,使男女婚娶不過其時。

包之以仁恩,導之以紱教,示之以□異,訓之以嘉祥。此先聖承干養物之始也。

夫陰陽閉隔,則二氣否塞;二氣否塞,則人物不昌;人物不昌,則風雨不時;

風雨不時,則水旱成□。陛下處唐虞之位,未行堯舜之政,近廢文帝、光武之法,而循亡秦奢侈之欲,內積怨女,外有曠夫。今皇嗣不興,東宮未立,傷和逆理,斷絕人倫之所致也。非但陛下行此而已,豎宦之人,亦復虛以形埶,威侮良家,取女閉之,至有白首歿無配偶,逆於天心。[四]昔武王入殷,出傾宮之女;[五]成湯遭□,以六事克己;[六]魯僖遇旱,而自責祈雨:[七]皆以精誠轉禍為福。自枯旱以來,彌歷年歲,未聞陛下改過之□,徒勞至尊暴露風塵,誠無益也。又下州郡祈神致請。昔齊有大旱,景公欲祀河伯晏子諫曰:『不可。

河伯以水為城國,魚□為民庶。水盡魚枯,豈不欲雨?自是不能致也。』[八]  陛下所行,但務其華,不尋其實,猶緣木希魚,□行求前。[九]誠宜推信革政,崇道變惑,出後宮不御之女,理天下冤枉之獄,除太官重膳之費。夫五品不訓,責在司徒,有非其位,宜急黜斥。臣自藩外擢典納言,學薄智淺,不足以對。

易傳曰:『陽感天,不旋日。』[一0]惟陛下留神裁察。」因召見舉及尚書令成翊世、僕射黃瓊,問以得失。舉等並對以為宜慎官人,去斥貪污,離遠佞邪,循文帝之儉,尊孝明之教,則時雨必應。帝曰:「百官貪污佞邪者為誰乎?」舉獨對曰:「臣從下州,超備機密,不足以別腢臣。[一一]然公卿大臣數有直言者,忠貞也;阿諛苟容者,佞邪也。司徒視事六年,未聞有忠言異謀,愚心在此。」

其後以事免司徒劉崎,遷舉司隸校尉。

永和元年,□異數見,省內惡之,詔召公、卿、中二千石、尚書詣顯親殿,問曰:「言事者多雲,昔周公攝天子事,及薨,成王欲以公禮葬之,天為動變。及更葬以天子之禮,即有反風之應。[一]北鄉侯親為天子而葬以王禮,故數有□異,宜加尊謚,列於昭穆。」腢臣議者多謂宜如詔旨,舉獨對曰:「昔周公有請命之應,隆太平之功,故皇天動威,以章聖紱。北鄉侯本非正統,奸臣所立,立不踰歲,年號未改,皇天不佑,大命夭昏。[二]春秋王子猛不稱崩,魯子野不書葬。[三]今北鄉侯無它功紱,以王禮葬之,於事已崇,不宜稱謚。□眚之來,弗由此也。」於是司徒黃尚、太常桓焉等七十人同舉議,帝從之。尚字伯河,南郡人也,少歷顯位,亦以政事稱。

舉出為蜀郡太守,坐事免。大將軍梁商表為從事中郎,甚敬重焉。六年三月上巳日,商大會賓客,燕於洛水,[一]舉時稱疾不往。商與親暱酣飲極歡,及酒闌倡罷,繼以□露之歌,坐中聞者,皆為掩涕。[二]太僕張種時亦在焉,會還,以事告舉。舉歎曰:「此所謂哀樂失時,非其所也。殃將及乎!」[三]商至秋果薨。商疾篤,帝親臨幸,問以遺言。對曰:「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臣從事中郎周舉,清高忠正,可重任也。」由是拜舉諫議大夫。

時連有□異,帝思商言,召舉於顯親殿,問以變眚。舉對曰:「陛下初立,遵修舊典,興化致政,遠近肅然。頃年以來,稍違於前,朝多寵幸,祿不序紱。觀天察人,准今方古,誠可危懼。書曰:『僭恆暘若。』[一]夫僭差無度,則言不從而下不正;陽無以制,則上擾下竭。宜密嚴□州郡,察強宗大奸,以時禽討。」

其後江淮猾賊周生、徐鳳等處處並起,如舉所陳。

時詔遣八使巡行風俗,皆選素有威名者,乃拜舉為侍中,舉侍中杜喬、守光祿大夫周栩、前青州刺史馮羨、尚書欒巴、侍御史張綱、兗州刺史郭遵、太尉長史劉班並守光祿大夫,分行天下。其刺史、二千石有臧罪顯明者,驛馬上之;

墨綬以下,便輒收舉。其有清忠惠利,為百姓所安,宜表異者,皆以狀上。於是八使同時俱拜,天下號曰「八俊」。舉於是劾奏貪猾,表薦公清,朝廷稱之。

遷河內太守,征為大鴻臚。

及梁太后臨朝,詔以殤帝幼崩,廟次宜在順帝下。太常馬訪奏宜如詔書,諫議大夫呂勃以為應依昭穆之序,先殤帝,後順帝。詔下公卿。舉議曰:「春秋魯閔公無子,庶兄僖公代立,其子文公遂躋僖於閔上。孔子譏之,書曰:『有事於太廟,躋僖公。』傳曰:『逆祀也。』[一]及定公正其序,經曰『從祀先公』,為萬世法也。[二]今殤帝在先,於秩為父,順帝在後,於親為子,先後之義不可改,昭穆之序不可亂。呂勃議是也。」太后下詔從之。遷光祿勳,會遭母憂去職,後拜光祿大夫。

建和三年卒。朝廷以舉清公亮直,方欲以為宰相,深痛惜之。乃詔告光祿勳、汝南太守曰:「昔在前世,求賢如渴,封墓軾閭,以光賢哲。[一]故公叔見誄,翁歸蒙述,所以昭忠窅俗,作范後昆。[二]故光祿大夫周舉,性?夷、魚,[三]  忠踰隨、管,[四]前授牧守,及還納言,出入京輦,有欽哉之績,[五]在禁闈有密靜之風。予錄乃勳,用登九列。方欲式序百官,亮協三事,不永夙終,用乖遠圖。朝廷愍悼,良為愴然。詩不雲乎:『肇敏戎功,用錫爾祉。』[六]其令將大夫以下到喪發日復會吊。加賜錢十萬,以旌委蛇素絲之節焉。」[七]子勰。[八]